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侍候母亲“坐月子”

散文  作者：何鸿祯

阳康之后，母亲每天在微信里催问：啥时候回家过年？

语气一天比一天急切，我赶在元旦前两日回到襄阳。

一进小区大门，就被黑色灵棚惊住了。灵棚占据了右边半个篮球场，离父母的卧室只隔左边篮球场。

父母住一楼，他们有多恐慌？阵阵哀乐催我加快脚步，直追我进入客厅到厨房。

母亲身体前倾，左手捂着半弯的腰，右手拿着勺子，正往汤罐里伸，佝偻的背影让我大吃一惊。三年前的母亲不是这样的。

那时，年近八旬的母亲依然挺拔，走路抬头挺胸，眼睛明亮有神，说话声音洪亮，此时定会站在院子里等我回家，亲手给我添一碗鸡汤。

如今，母亲花白的头发，变成了纯银发。一米六五的她，大约矮了两厘米，减缩的是岁月的水分。

01  阳康之后

81岁的母亲想不通，已经阳康10天了，明明发烧、咳嗽、嗓子疼等症状都消失了，为什么会全身无力，腰酸背痛？

86岁的父亲想不通，明明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恢复了，为什么不能打乒乓球、还要戴口罩？

父母是院子里最年长的夫妻。爱运动的父亲，在家里呆不到一小时就要出门。小区里全是熟人，总有人提醒他“戴口罩”。

我回家了，母亲吃了定心丸。她说：三天没大便了，左腰疼了两天，四肢是凉的。我急冲冲跑去药店，买了决明子、胎菊、山楂，泡茶给她喝。晚上用开塞露，母亲仍说“没动静”。

隔壁，母亲的鼾声，一长一短犹如天籁之音，让我安心又忧虑。这一夜，又失眠了。打电话，刷微信、小视频，急求治便秘的方子，宏妹妹推荐了“防风通圣丸”。

早上喝了一袋“防风通圣丸”，母亲半小时后说“有动静了”。连上三次厕所，彻底通畅。腰不疼了，眉头舒展了。

不料，次日母亲又皱起眉头。半夜右腿疼，痛得睡不着。她只能拄起双拐去厕所，苦笑道：“人老了，零件都老化了。”

显然不能“头痛医头，脚痛医脚”。急着想陪母亲去医院，刚从医院回来的邻居王哥说：千万别去！医院里挤满了人。多数重症病房的人都不行了，要提前联系火葬场排队……

怎么办？真是“书到用时方恨少”。我恨自己没有像朋友凯子鱼一样，提前学点中医，关键时刻能自救，能疗亲。

古人云：为人父母者，不知医谓不慈；为人子女者，不知医谓不孝。

原以为，自己本是最孝顺的。那一刻，感觉自己不慈不孝。

“三九”天，雨夹雪，寒意步步紧逼。回家10天，遇到3家搭灵棚，哀乐不断……深夜才停。灵棚前，两桌守灵的人在打麻将，哗啦哗啦声在寂静的寒夜格外刺耳。

此时，正如维斯拉瓦·辛波斯卡的《万物静默如迷》所说：“即便喜悦，也带有些许恐惧；即便绝望，也不会没有一些安宁的希望。“

02 中医自救

2020年1月，武汉封城时，凯子鱼74岁的母亲感染了新冠。当时的医院一床难求，他为母亲艾灸、针灸，4天治愈。

热心公益的凯子鱼，高大魁梧，是腾讯公司的员工。2019年开始，学习黄帝内针、五行针灸等，疫情期间，组建刘力红老师武汉义诊后援团，开展公益培训和义诊。

2022年9月，凯子鱼在武汉发起了“中医同友会”，汇聚了一批热衷公益的医生和中医爱好者。

在分享会上，他说：学会自救，疗愈自己，才能疗亲、救厄。

做自己健康的第一责任人，使我成了中医爱好者。通过凯子鱼的直播课指导，我硬着头皮上阵，临时抱佛脚。

母亲躺在床上，我从膝盖到足三里、到脚底点揉，将手心的热量传导给她。想象着，自己是金庸小说里，能输出功力的女侠。

使出全身力气，用麻油为母亲拍打膝盖、腿窝，一个小时过去了，仍未出痧。

母亲说“感觉好多了”，安然入睡。我的手却抽筋了。幸好没人看见。

暗暗焦虑，牙痛出血。通过朋友的朋友，我联系上95后中医郭其宽。看微信头像，是个戴眼镜的帅小伙。朋友圈没有晒吃喝玩乐，晒的是治病救人的义诊良方。

他有个外号叫“郭三副”。隔空看了母亲的舌相小视频，开了8味药：怀牛膝，石斛，丹参，赤白芍，伸筋草，巴戟天，威灵仙。

跑了三家药店，总算捡齐三副药，顺手买回药罐子。

闹钟设定了一排，清晨5点起床。洗好药，加水浸泡半小时。煮上大米小米粥，见缝插针去站桩。实在难以入静，索性放弃。洗好三个专用碗，一字排开。

将砂锅放在灶上，眼睛死盯住，大火煎沸的那一瞬间，心在狂跳。迅速改为中火，再煎40分钟。乘机活动一下僵硬的双肩。

母亲醒了，要起床上厕所。帮她穿衣，使尽全气撑起她。笑道：“你的大个子，若是遗传给我就好了。”

她只能苦笑，架着双拐慢慢挪步，我在后面抱着她的腰。以踩死蚂蚁的速度前行，好不容易挪到厕所，将母亲安放于马桶上。

听到闹钟尖叫，慌忙冲进厨房，关火。将药液倒入干净碗中，中药仍保留在砂锅。再次加入冷水，大火煎沸转中火，再煎40分钟。

将母亲安顿好，药也煎好了，分成三份儿。端一碗到母亲面前，递上一粒水果糖。磨蹭了一刻钟，她才一口气喝下半碗药。含着糖说：“太苦了！”

良药苦口。如果世间有不苦药能治病，多好啊。后来我学了中医“非药物疗法”，学了艾灸、刮痧，才知当时不是幻想。

一连煎三天，一天喝三次。元月七号清晨，母亲竟然自己穿衣起床了。丢掉双拐，慢慢行走到厨房，给我一个惊喜。

母亲的脸舒展了，我的心也舒坦了。我们一起去银行营业厅，领回春节对联和福字。

上联：虎尽甘来好运收

下联：兔气扬眉笑颜展

横批：平安喜乐

03 诗意养生

凌晨，一阵哀乐忽然响起，“妈呀！我的老妈呀！”一声凄厉的哭嚎刺破黑夜的理性。噼噼啪啪一阵鞭炮之后，寒意冲进被窝。睡意全无。

打开微信读书，继续听李修文的散文集《诗来见我》。正好听到《致母亲》这一篇的开头，“临睡之前，在一连多日的骇人安静之中，我又看了一个视频：一位感染上‘新冠’而死去的母亲被殡葬车运走，她的女儿一边追着车向前跑，一边哭喊：‘妈妈，妈妈！’”泪水一下子涌上来，湿了枕头。

想起那天陪妈妈，看电影《妈妈》。

65岁女儿（溪美娟饰演）得了老年痴呆症，与85岁妈妈（吴彦姝饰演）相依为命。有个情节是，母女俩都忘记了开门密码，妈妈用锤子敲破窗户玻璃，跳进家给尿急的女儿开门。从卫生间出来的女儿，瞧见妈妈趴在地上擦尿痕，失声痛哭。

剧中，失忆的女儿对年迈的母亲又打又咬，止不住泪流满面。剧中的妈妈抱住女儿说：别怕，有妈妈在！

我边按摩边安抚母亲：别急，有我在，你就好好“坐月子”。

其实，我这个女儿并无底气。母亲81岁，我也年过半百。一想到，如果我累病了，谁能照顾我？就暗暗着急。

回家四十天，每天如旋风少女在厨房、客厅、父母的卧室间旋转，煎药、做饭、艾灸、按摩、理疗……忙得晕头转向。

贴心老棉袄很累，但“低徊愧人子，不敢叹风尘”。

父亲阳康后，戴上助听器也听不见，着急。我拿来一张纸写道：老年人要静养！等外孙春节回来陪你打球。

这行字让他喜上眉梢。爷爷、奶奶去世，留学在外的儿子，都无法赶回来。他只能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狂奔、暴走。

大年三十，儿子归来，拥抱的那一刻身心疗愈。阳台上的长寿花开了，一族花团红粉意，福寿安康寓满心。

看我侍候外婆累到直不起腰，儿子好心疼。一边给我按摩，一边安慰我：老妈自己也要保重哟，以后你老了，我也天天侍候你！

我可舍不得让你侍候。我说：你做个机器人陪我吧，希望你没有后顾之忧，自由自在地飞。

好呀，做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机器人侍候你。儿子嬉笑着，开始构思。

预计，2032年65岁以上人口占比将超过20%。期待着，儿子为我量身定制机器人。

作者简介：何鸿祯，邮储银行总行文学书画协会理事兼湖北省分行文协会长，原邮储银行湖北省分行新闻中心主任。获奖作品发表于《中国纪检监察报》《长江文艺》《楚天都市报》等省市级以上报刊。以“莲花开了”公众号为自媒体阵地，发布原创作品300余篇。